程宗扬低声问谢艺:我若不说话,他们会不会觉得不满,冲上来把咱们都杀了?

    谢艺想了一会儿,最好还是说几句。

    程宗扬第一次发现被人崇拜的滋味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受,他硬着头皮跳上铜鼓,面对着下面狂热的目光酝酿片刻,开口道:先生们,女士们。们来自南荒不同部族,都是这片土地的强者。

    程宗扬不伦不类的开场白并没有引发笑声,那些南荒人狂热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程宗扬升起一丝信心,朗声道: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来到这里,却都拜服在同一个脚下。谁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

    那名头发苍白的老者说道:因为秩序。鬼巫王告诉我们,他将给南荒带来秩序。

    是的。他承诺给们带来秩序,可他的秩序是什么?所有人都成为奴隶,而鬼王峒人凌驾于一切之上。像这个渺小的鬼仆。

    程宗扬指着弥骨的头颅,大声道:他比们更聪明?比们更强壮?比们更勇敢,还是比们更忠诚?仅仅因为他是鬼王峒人的奴仆,他就可以向们任意索取,难道们喜欢这样的秩序吗?

    娄蒙,还记得自己的遭遇吗?

    程宗扬低声道:美丽的妻子刚进入鬼王峒,就被这些丑陋的奴仆诱惑,这样的屈辱能够忍受吗?

    石像后传来女子急切的叫声,打断了程宗扬的话题。娄蒙迷茫地说道:可他是神的仆人……

    他的话引起许多人的附和,是啊,他们是伟大的神明……

    这样是不行的。

    谢艺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站出来,沉声道:南荒只有一位神明,就是们现在的主人。鬼巫王既不崇高,也不神圣,更不伟大。他欺骗了们,他与南荒的敌人黑魔海合谋,所做的一切只会把南荒带向毁灭。而们真正的神明,将会拯救整个南荒。

    程宗扬满脸陌生地打量着这个满口大话的家伙。谢艺没有理会他的表情,一脸凝重地说道:鬼巫王冒充神明,罪孽深重,而们这些无知的愚人向伪神跪拜,亵渎了真正的神明,同样沾染了罪孽。但神是宽容的,他会给们一个洗脱罪孽的机会。去召唤们的族人,向冒充神明的恶徒开战。记住!们的敌人是鬼武士、巫师、所有的鬼王峒人!其他人都是们的朋友!

    人群一阵骚动,却没有人离开。

    该了。

    谢艺细细的声音传来。

    程宗扬板起脸,一挥手,去吧,杀死鬼巫王!

    首领们激动地大叫着,纷纷涌出。石窟内只剩下商队的几个人。

    是不是觉得我厚颜无耻?

    谢艺淡淡道。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说道:真看不出来啊,这人一脸正义,撒谎眼都不带眨的。

    我知道想说什么。但的说辞在南荒晕无用处。

    谢艺道:对于南荒来说,鬼巫王给他们的选择,比的好一千倍。

    程宗扬讶道:怎么连也这样说?

    谢艺忽然道:知道云老爷子的六弟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

    云氏这一代兄弟六个,云老爷子虽然是长兄,却是庶出,平常寄情山水,真正掌事的是六爷云栖峰。如果不是他发了话,云老爷子这一把年纪,也不会来这里打生打死。

    是说,那位云六爷对鬼巫王不放心?

    南荒的商路一向操控在云氏商会手中,他们怎么会不去留意这位鬼巫王?连云栖峰都开始不放心,可见鬼巫王的作法不是胡来。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可能真会把南荒这些部族凝聚在一起。

    程宗扬有些动摇,那对南荒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如果鬼巫王野心到此为止,也许是的。但他野心太大了,南荒不可能满足他。所以我没有撒谎,能够拯救他们,避免他们为鬼巫王的野心而送命的人,只有。

    程宗扬道:也太看得起我了。

    谢艺微笑着抬起眼睛,他的目光温和从容。

    程宗扬眼神与他一触,却有种被他看得通透的感觉,似乎他的目光一直抵达到自己意识最深处。

    第一次遇到,我就有些奇怪。

    谢艺声音很淡,对自己的信心似乎不足。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他在说自己缺乏自信?太荒唐了吧。程宗扬刚想大笑,却又顿住了。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那些奴隶被首领们鼓动起来,纷纷走出洞窟,去寻找他们的敌人。那些花苗女子取来水,武二郎牛饮一样大口大口喝着,身上的血迹被水冲淡,露出金色的虎斑。

    谢艺看得很准。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缺乏自信。

    这个世界与自己所知道的有太多不一样,唯一的同伴段强也早早死去,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

    他对这个世界如此陌生,每走一步,都心怀忐忑,根本不知道下一个瞬间会遇到什么。

    而这一切的根源,也许该追溯到那个细雨蒙蒙的傍晚。程宗扬从未想过,失业给自己带来的打击如此之深,宣让自己的信心跌至谷底,甚至在来到另一个世界之后,仍然阴影未散。

    程宗扬闭上眼,这些天的经历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滑过。如果是段强,也许在王哲的大帐中,他就会做出相反的选择。他不会像自己拚命逃避,似乎在潜意识中想逃出这个世界。

    一切像流水一样从身畔滑过,自己却从未想过抓住些什么。因为在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内心深处,始终在期盼着离开。

    良久,程宗扬喃喃说道:我对不起凝羽。

    谢艺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程宗扬叹了口气,她是我的女人,我却……把她当外人。嘴里说着要带她走,心里却总想着逃跑。一个人跑出南荒,跑出这片天地,一直跑出这个星系,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外面……

    程宗扬不担心谢艺,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知道,我和们那个岳帅,大概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谢艺把玩着他的墨镜。岳帅什么都想做,什么都要做,他喜欢在这里留下他的痕迹。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他过得很开心,似乎并不。

    程宗扬无精打采地说道:我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有时候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怎么关心,总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啊!

    一声尖叫响起,接着是液体进涌的声音。叫声中饱含着浓到化不开的媚意,令人几乎下意识般阴囊收紧,绮念丛生。

    程宗扬瞪眼看着石像。片刻后,小紫一脸满足地从石像后面出来,一边揉着手腕,笑吟吟道:手都酸了呢。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扶着石像出来,她满面酡红,两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小紫伸出手指,让她跪下来舔着,一边道:们三个男人真无聊。不如来和她玩玩……程头儿,她下面又热又软,像化了一样呢。

    程宗扬忽然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直到脸膛发热,才大声说:大家都回去休息!四个时辰之后,一起去鬼王宫,砍掉鬼巫王的狗头!

    第八章赴援

    离开石窟,程宗扬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整个鬼王峒都仿佛沸腾了,数不清的奴隶四处奔突,袭击他们遇到的每一个鬼王峒人。时间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大批鬼仆尸横就地。

    连峒里守卫的鬼武士也无法幸免,那些奴隶一个个悍不畏死,每次丢下十几具尸体,也要换下一名鬼武士的头颅。

    眼前血腥的一幕让程宗扬想起碧鳗村的复仇屠杀,一旦被奴役的奴隶反抗,爆发出来的破坏力堪称恐怖。小紫使用的巫术并没有百分百成功,偶然有一些没有被转变的奴隶面对这纷乱的一幕,又没有得到反击的命令,本能地逃离地窟,整座鬼王峒陷入一片混乱。

    局面虽然混乱不堪,但程宗扬并不担心。近万名奴隶不要命的暴动,足够鬼王峒那些家伙应付一阵的。

    自己这边已经拚了几个时辰,连武二那种猛人都累得趴下了,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整。

    四个时辰的时间并不多,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那些奴隶一鼓作气冲进鬼王宫,到时自己只需去下面拣鬼巫王的脑袋就行了。武二郎与苏荔见面整个起腻,连程宗扬都看得肉麻;那边小香瓜又睡着了,他只好装作没看见,跟谢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谢艺对他突然间的振作大感意外。程宗扬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死丫头!奶奶的,世上竟然有这么可恨的丫头!我要不鼓起劲干掉鬼巫王,不但这些花苗姑娘,连凝羽、小香瓜,还有武二郎那个小依依都要倒霉。

    程宗扬揉了揉太阳穴:就是那一刻,我想通了。既然来了,又走不了,不如在这里好好过。我也算两世为人,上一世失败还没有来得及翻身,已经够憋闷的了。不知道哪位大神开眼,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总不能还留在上一世的阴影里吧。

    程宗扬重重吐了口气,然后眉飞色舞地说道:对了,谢兄,说的那个鞠社,有没有女队啊?我听说临安的相扑大赛,可是有女人比赛的。

    一听到鞠社,谢艺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当然有!不过女子鞠赛多是白打,以炫技为主,少有竞逐,远不及男子正赛。

    他高声吟道:鹰鹊胜双眼,龙蛇绕四肢,蹑来行数步,跷后立多时!这是当日一位宰相的手笔,写的就是蹴鞠大赛。

    听起来很跩啊。

    再过三个月零七日,便是山岳正赛。哦,程兄可能有所不知,山岳正赛一年一次,是六朝最要紧的鞠赛,每年都在山间举行,故称山岳正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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