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侯的卫队自己见过,真打起来,整个南荒都没有对手。而且殇侯与云氏商会关系不浅,看他的举止作派,在六朝的背景也极深,已经被岳帅打残的黑魔海有什么本钱敢向他挑战?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黑魔海不是被岳帅连根拔起了吗?难道现在的势力还很强?”

    殇侯拿过一条丝帕抹净手指,随手将丝帕投入炉火中。“当日与武穆王一战,我那位师兄身边能逃生的不过四、五人。说他实力如何?”

    程宗扬估算一下,黑魔海被岳帅扫荡是十八年之前,逃生的不过四、五人,每人收十名弟子,也不过四、五十人。四、五十人可一点都不多,不用说太乙真宗那种大教,就是大一点的商会也不只这么点护卫。十八年的时间并不长,程宗扬还记得,小香瓜这样的水准就花了九年时间。如果他们招的弟子都是十岁左右,现在二十八岁,按正常进度推算,能不能打过易彪都难说。难道黑魔海有什么速成的方法?

    程宗扬道∶“黑魔海培养一个高手要多长时间?”

    殇侯反问道∶“什么是高手?”

    程宗扬苦笑道∶“问我,我问谁去?行了,老头,就别卖关子了。给我说说们这里武功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凝羽说我的修为在二、三级之间,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算不算高手?”

    殇侯道∶“天下武学渊源各异,以修为深栈划分,可分为九级。五级以上者方可称为高手。从武二手中学得白武族的五虎断门刀,又修习太一经……”

    “什么太一经?”程宗扬打断他。“我练过太一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殇侯大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道∶“如今的修为较之凝羽还略逊一筹,不过是平常而已。”

    凝羽是三级上的修为,小香瓜与自己不相伯仲,吴战威和易彪也不比自己高太多。看来一般行走江湖和军伍中的好手,大都是这个水准。

    眼前的殇侯虽然气度凛然,但他扮成朱老头跟自己混了一个多月,大家可以算是熟人。程宗扬也不客气,挪榆道∶“就算我是三脚猫,那位最好的弟子可跟我打了个平手。侯爷调教弟子这水准,似乎不怎么样啊。”

    殇侯哼了一声。“若非鬼王峒的积尸之气,哪里还有说嘴的机会。”

    “说那些死气?”程宗扬抛出心底的疑惑,“王大将军说我身上的生死根能化死为生,但只是把死气转为生机,不能直接转为内功修为。为什么我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气就能直接施展出来?是不是王大将军说错了?还有,死气和生机是怎么回事?”

    殇侯道∶“吸收的那些死气,如今还在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离开鬼王峒后自己尝试过凝炼九阳真气,但凝炼出第二个光球就吃力万分,第三个说什么也聚不起来。

    殇侯忽然道∶“人生前与死后有何差别?”

    程宗扬一怔,然后说道∶“差别那就大了。死人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吃不能喝……”

    “活人无非是皮肉骨血,死人也无非皮肉骨血,”殇侯道∶“告诉我,活人与死人差别在何处?”

    程宗扬哑口无言。从物质上说,死人和活人都是一堆化学元素,不见得死人就比活人少了什么物质。死人比活人只少了一样东西∶生命。但生命是什么?

    程宗扬试探道∶“说的是生机?”

    “是气。”

    殇侯在案上写了一个“气”

    “这才是修行者所言的气字。气者,无形而有形。眼不可见,耳不能闻,鼻不能嗅,舌不可尝,手不可触,是为无形。有形者,举手投足,哀哭歌笑,无不为气所使。一旦气尽神散,便手不能举,目不能视。此时气断神绝,真阳外溢,皮肉骨血未变,少的便是这个气。”

    程宗扬明白了一些,死人和活人差的那一口气,原来不是呼吸的空气,而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气。有了它就是有生命能跑能跳的活人,没有它就是死人。

    “那么死气,就是人死的时候从人身上散失出来的?”

    “不错。无论修行之人,还是鬼狐精怪,一生汲汲以求的,也就是这个气字而已。”殇侯上下打量他几眼,“这小子身上竟然有生死根,能捕捉人死时散出的元气。哼哼……”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侯爷,要眼红,也让雷劈一下试试。”

    殇侯哼了两声,才悻悻道∶“命之将绝,气从人体流散,是为死气。这种气息很快会化入天地万物,一旦死气郁积,多有凶煞妖魅,所以有凶地、凶宅。”

    “我的生死根,就是能把这些东西都转化成说的气,”程宗扬道∶“可说了这么多,还没说我在鬼王峒如何将它直接变成真气,把最好的徒弟都打得灰头土脸呢?”

    殇侯大袖一拂,指向南方天际,“星辰分野,南荒为南宫朱雀,而鬼王峒便是朱雀之眼。”

    程宗扬想起他说过,南宫朱雀七宿中,鬼宿位置正是朱雀的眼睛。鬼宿中间似云非云,似气非气,称为积尸气,而它对应的又是鬼王峒……

    “鬼王峒上应天象,平常很快流失的死气在峒中积蓄下来,所以峒中会死气弥漫,磷火丛生。”殇侯道∶“不过在鬼王峒吸取的死气与外界不同,虽然能转为真气直接施展,却无法化为己用、提升修为,此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

    难怪自己在鬼王峒吸收死气像喝可乐一样轻松,不过自己平常吸收死气,为什么又是头痛,又是恶心,厉害的时候还会呕吐,感觉就像吃了脏东西一样?

    程宗扬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殇侯露出朱老头的嘴脸,笑咪咪道∶“是不是和怀孕很像啊?”

    “去死吧!”

    殇侯持了持胡须,“人死之时,悲、怒、怨、忿尽数散出,要若无其事才奇怪呢。”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说死气郁积会有凶煞,会变成凶地、凶宅,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觉得有什么异样?”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杀人本来应该很紧张,很害怕,总之心情激动才正常,可我杀死对手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看到有人杀自己的亲生母亲,我都没感觉。这样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殇侯叹道∶“有生死根的那一刻起,死亡对而言已经不足惧。”

    程宗扬还要再说,殇侯打断他。“此番来找本侯,所为何事?”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冰蛊!”

    只顾说话,差点把这件要命的事给忘了。

    “老头儿,还会解蛊?”程宗扬看着他拿出炉后盛水的橡木桶,往里面倒了一碟白色的粉末,一点都不当回事的随便搅着,有些不放心地警告道∶“我就一条命,可别胡来啊。”

    殇侯翘起胡须,须下那颗珍珠左右乱晃,气哼哼道∶“客气的时候叫君侯、侯爷,不客气的时候就叫老头儿,本侯的身份岂是让乱叫的!”

    “行了。我没叫死老头已经给面子了。啧啧,还真是装龙像龙,装狗像狗。朱老头嘴脸一看就让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抽几个耳光才过瘾,怎么练出来的?”

    殇侯嘿嘿一笑∶“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我?”

    他表情一变,虽然身着华服、头戴玉冠,活脱脱就是朱老头的面目,就像捡了华丽衣服穿上的乞丐。

    程宗扬道∶“谢艺说身上有佛门的功夫,不会真当过和尚吧?”

    殇侯叹道∶“当和尚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轻松的时候啊……”言下不胜唏嘘。但程宗扬还没来得及感动,紧接着他就嘿嘿一笑,“小程子,把桶里的水喝了吧。”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老头,露出这样的嘴脸,我怎么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呢?不会是又想害我吧?”

    殇侯亲切地说道∶“本侯什么时候害过了?莫担心莫担心,冰蛊这种雕虫小技,本侯举手便可破去。”

    程宗扬嘀咕道∶“这不会是的洗脚桶吧?”说着他拿起橡木桶,满满喝了一口,然后“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呸呸呸!”程宗扬叫道∶“杀人啊!放了这么多盐!”

    殇侯笑咪咪道∶“本侯知道要来解冰蛊,才备了这些上好的精体,足有一斤三两。别怕别怕,只要喝下去,肚子里的冰蛊就大虫化小,小虫化了。”

    程宗扬一咬牙,捧着木桶,把里面的盐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坐好!”

    殇侯低喝一声,一瞬间须发飞扬,流露出逼人的气势。那只戴着翠戒的手掌伸来,拍在程宗扬腹部。

    程宗扬浑身一震,只觉一股深入骨馅的寒意从他掌中透出,周身的血液都彷佛凝固。程宗扬狠狠打了个冷颤,刚喝下去的水似乎在胃里迅速凝结成一个硬邦邦的冰团。他咬紧牙关,身体禁不住战栗起来。

    片刻后,殇侯收回手掌。程宗扬立刻弯下腰,直着喉咙开始呕吐。

    已经凝结成冰块的咸水从他喉中一块块滚出来,像石子一样掉在地上不停滚动,隐约能看到冰块中细小的蛊虫蠕蠕而动。

    看着程宗扬狼狈的样子,殇侯得意地持着胡须。“咸水结成冰,比寻常冰块更冷。若非如此,怎能把这些蛊虫从血中诱出来?”

    “呕……”程宗扬喘着气道∶“死老头!敢阴我,呕……咳咳,一碗水就够用,让我喝半桶!”

    “这才吐得干净嘛。”殇侯神情自负,神采飞扬,得意地说道∶“若非本侯的玄冰掌收发自如,怎么能使出这般巧妙的破蛊绝技!”
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