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秦桧拿出一柄宽刃短剑,叮的击在锥上。那细锥绞丝未动,精铁制成的剑刃却迸出一个缺口。然后他提起尖锥,朝短剑上一刺,看似无锋的锥尖却锐利无比,轻易将短剑斩成两段。

    王处仲眼角微微一跳∶龙牙锥?

    程宗扬微笑道∶侯爷果然识货。

    在南荒杀死的那条巨龙体格太过巨大,龙牙有一人多高,又结实得要命,程宗扬用珊瑚匕首切了一个时辰,才在上面划了道细痕,不留心还看不出来。

    这东西让他伤透脑筋,谁都不可能背着一人多高的龙牙当兵刃,最后云苍峰要走两枝龙牙,准备装在舰首作为冲撞的武器。

    好在巨龙靠近咽喉的部位还有一对新长不久的小齿,齿形细长,连打磨都不用,装上护手便是一对天然的利锥。

    谢万石那样的文人雅士倒也罢了,张之煌一看到这枝龙牙锥,眼都直了,衣袖碰翻席上的酒觞,酒液淌了满袖也顾不上擦,叫道∶程兄!这枝龙牙锥我买了!价钱随便说!

    石超同样看得心动,但张侯爷已经先开口,只好咽了口唾沫。

    桓家那个少年也性喜射猎,闻言道∶张侯爷,不是看中我那匹绝羽马了吗?这龙牙锥让给我,绝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张之煌拂袖道∶绝羽留着吧。这枝龙牙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

    秦桧将斩断的短剑往空中一抛,单手作势,龙牙锥如刺软革,将两截断剑并排穿在锥上。这一手亮出来,众人目光越发炽热,桓家少年叫道∶程兄,这龙牙锥开个……

    他还没说完,萧遥逸就叫道∶我出三千金铢!

    程宗扬心道,萧遥逸这边鼓敲得真不错,一口就把价钱抬到三千金铢这个吓人的高价,既显得这件异宝奇珍难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担的范围内。

    云栖峰也抚掌夸赞道∶程公子身边竟然带着这等至宝!云某这些小玩意与这龙牙锥一比,直如砂砾弃瓦。

    张之煌叫道∶程兄尽管开出价钱!我绝不还价!别说三千,就是五千我也要了!

    萧遥逸一拍案∶五千就五千。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马!

    一个声音冷冷道∶不管他们出多少,我都加一千金铢!

    张之煌怪叫道∶驸马爷,又不打猎,跟我们抢什么啊!

    王处仲双眼望天,用鼻孔哼了一声。

    程宗扬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笑道∶久闻汉安侯是我大晋不世出的名将,今日一见,果然豪气干云。在下初来建康,无以为敬,这件护身利器便请侯爷收下。

    王处仲冷冷道∶索价几何?我明日让人送到府上。

    分文不敢取。

    说着程宗扬从那小侍女手上拿起酒觞,捧到王处仲面前,一边拿过自己的酒觞∶借石兄的酒,程某只请与侯爷对饮一杯。

    王处仲冷漠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觞与程宗扬一碰,一口喝干,谢了。

    程宗扬把酒觞放回侍女手中,那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起身退到一边。程宗扬拉住石超∶石少主,我敬一杯。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连忙与他对饮一杯,小声道∶程兄,以后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云栖峰见机道∶恭喜驸马爷得此至宝,在沙场必定如虎添翼,来,在下再敬驸马爷一杯。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场尴尬化为无形,席间又重新热闹起来。

    程宗扬回到席上,萧遥逸低笑道∶程兄惜花怜香也是大手笔。啧啧,那龙牙锥可真舍得。

    程宗扬低声道∶龙牙锥是一对,还有一枝长一些的,一会儿送到车上。怎么样?够意思吧?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萧遥逸扮出羞色∶原来是看中人家的姿色,才跟人家亲近。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再说,我吐一脸。

    程兄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吧?

    萧遥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从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就不再喜欢她了。

    只有这种变态才编得出来吧!

    程宗扬推开萧遥逸,到张之煌席前递了杯酒。

    张之煌一脸沮丧地长吁短叹∶程兄,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我打猎的鹰犬不如小侯爷,马匹不如桓家老三,好不容易遇到件难得的利器,连机会都不给我。本侯这杯酒怎么喝得下去?

    龙筋做成的弓怎么样?

    张之煌一口呛住,眼睛瞪得老大。

    程宗扬歉然道∶可惜没有石少主弹弓那么华丽,也值不了几个钱……

    张之煌一口酒咳在胸前,侍女连忙用巾帕抹拭。张之煌理也不理,一把按住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可别让萧哥儿听到了。多少钱,我买了!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本来这杯酒就够了,可侯爷咳出来一半……再罚一杯吧。

    那怎么行!

    张之煌一把推开他,怒道∶我把这一瓮都给喝了!剩一滴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云栖峰远远朝程宗扬举觞,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喧宾夺主不悦。

    这边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一杯。

    奉酒的侍女还是刚才那个,她把酒觞举到头顶,柔声道∶请公子满饮。

    程宗扬笑道∶我要不饮,是不是也把她杀了?

    那怎么会!

    石超脸上肥肉挤成一团,挤眉弄眼地说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儿了?程兄喝完这杯,我就让她跟走。这雁儿我可是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程兄要不信,一会儿散了宴,到车上给雁儿开苞验货,她要不落红,我赔十个绝色!

    同样是直爽,萧遥逸直爽得可爱,这石超就直爽得粗鄙了。眼看雁儿羞得满面通红,程宗扬拿起酒觞∶免了吧。活人又不是大白菜,这么送来送去的。

    石超挤着眼笑道∶程兄一个侍女都没带,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程兄两个标致的娈童!

    程宗扬一阵恶寒∶自己留着吧!

    刚才程宗扬出手不凡,用一枝龙牙锥替自己解了围,这分人情可不小。又见他和萧遥逸、张侯爷、云家都关系菲浅,石超心里既感激又有意结纳,连忙道∶雁儿,还不见过新主人?

    那侍女又羞又喜,俯身道∶奴婢见过主人。

    程宗扬看着那侍女的羞态,也有几分心动。小紫既然没指望,有个听话的小丫鬓也不错……石胖子家大业大,一个侍女也不放在眼里,况且落在他手上还真不如给了自己。于是不再客气,带了雁儿回到席上。

    第六章闭月

    与诸人又喝了几杯,程宗扬离席出来透透风。秦桧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吴三桂正在门外,这时上前道∶已经和石家的护卫说了,让他们先不要动手。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张名刺。

    程宗扬点了点头。用杀人来敬酒,这些人也真做得出来。无论是石家还是王处仲都一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谢万石等人空自把德性说得嘴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才出面解围。

    王处仲的事程宗扬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谁。不过既然是领过兵的,对武器兵刃总是留心的多,一试之下果然投其所好。他刚才让秦桧在席间献锥,已经先一步让吴三桂去阻拦石超的护卫。这会儿自己帮了石超一个大忙,让他饶了那两个敬酒的侍女,这点面子总会给的。

    程宗扬左右张望,秦桧在旁立即道∶那边围着锦幛的就是溷厕。

    程宗扬笑道∶会之,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明白。

    秦桧垂手道∶这点察颜观色的本事,我们做手下的总要有几分。

    海蜃楼外靠近院墙的位置,一片紫色的锦幛重重叠叠围着,便是供宾客使用的厕所。云家人细心,把入口设在远离海蜃楼的另一侧,免得冲撞客人。

    程宗扬绕过锦幛,正在找厕所入口,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家、桓家、袁家,还有张侯爷和小侯爷。

    接着一个带着金玉般清音的女声冷冷道∶一群酒囊饭袋!

    刚才说话的婢妇道∶大小姐,五爷说,只要去打个照面就成。再过一会儿,那些人喝醉就不好来了。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都变成冷汗流了出来。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带着秦、吴二人,偏偏上个厕所就撞上这位云家大小姐。虽然自己也是客人,但这位大小姐似乎对这边的客人没什么好感。说不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狭路相逢,顺手给自己来个手起刀落,那就冤枉了。

    逃进厕所也许是个好主意,可这云家的厕所也太华丽了,只看到锦幛重重,硬是找不到入口。程宗扬急中生智,那锦幛是软的,不好借力,干脆攀住院墙,一个虎跃跳了过去。

    谁!

    不等程宗扬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云丹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程宗扬低着头,施出踏雪无痕的轻功,贴着院墙一溜疾跑,钻进一个月洞门里,再腾身跃出丈许,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同时挥袖拂去足印。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俐落,如果让殇侯看到肯定赞他修为大有精进。但程宗扬还嫌离得不够远,瞧着旁边一个院子大门紧锁,立即纵身越过院墙,一溜烟钻到院中一幢小楼里,藏好身形。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心里怦怦直跳。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吓成这样,小紫知道肯定笑死。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外面动静,程宗扬才松了口气。这里离海蜃楼已经隔了两个院子,危险程度大大降低。云丹琉这会儿是去楼中会客,程宗扬打定主意就在这里躲半个时辰,等她走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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