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程宗扬满口好话地说道:夫人好眼光!秦淮风月,天下闻名。一旦醉月楼建康分号开张,要不了几日,霓龙丝衣的名声就流传天下了。

    苏妲己道:祁远说,们杀了条龙才得到这些霓龙丝?敢进龙窟,们胆子不小呢。

    程宗扬在心里暗暗给祁远竖起大拇指,这谎话不仅编得天衣无缝,还预先留下后手,高明!老四把杆都竖好了,自己不爬未免不够义气。

    可不是嘛!

    程宗扬慨然道:小的这一路出生入死,老虎也打过,龙也屠过,几次生死关头都是想起夫人的恩德未报,再想起夫人如花似玉的容貌,顿时一股热流直窜丹田,平添无数力气,精神大振,气力大涨,才一路支撑下来。能够为夫人办事,独闯龙窟也算不了什么。

    那好。

    苏妲己站起身,笑盈盈吩咐道:明天找香蔻儿把财物交割清楚,再想几套出色的衣物出来,然后去南荒接着屠龙吧。

    程宗扬张大嘴巴。她以为龙是他养的,想杀就捞出来一条杀?自己牛皮是不是吹得有点大了?

    那妖妇若无其事地说道:祁远还在我手里,想逃尽管去逃。明日我便斩了他的首级,悬在朱雀门上。告诉云氏那个什么盘江程少主,不过我手下一个逃奴,明白了吗?

    程宗扬叉手道:小的明白!

    这才像个样子。

    苏妲己从容走到门口,吩咐道:那只花瓶不错,明日一并送来。

    阴影中,一名女护卫悄然现身,张开一柄纸伞,为苏妲己遮住风雨。那妖妇臂上红绡飘扬卷起,足不沾水地穿过庭院,不多时消失在雨幕间。

    呆了五分钟,程宗扬才大叫一声:我干!秦会之!这个猪头,看的什么门!给我滚过来!还有!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躲在一边看热闹,都给我滚过来!

    怎么办!

    程宗扬一脸严肃地敲着案几。

    秦桧惭愧地说道: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免了!那妖妇都爬到我床上来了,说这个有屁用,赶紧给我想辙!

    程宗扬瞪着小紫。那死丫头抱着狮子狗,只顾逗雪雪玩,但自己除了干瞪眼,也拿她没办法。

    秦桧想了片刻,皱眉道:苏妲己……听公子说的模样,莫非是当日的九尾妖狐?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骚狐狸认识?

    属下只是听闻。

    秦桧谨愼地说道:据说九尾妖狐有姊妹三人,擅长诸般鬼魅伎俩,后来九尾妖狐和琵琶花精分别败在王真人和武穆王手下,多年来销声匿迹,没想到九尾狐却是躲在五原城,嫁为人妇。

    当初在五原城,苏妲己听说王哲兵败身死,喜动于色,自己就猜测她和王哲关系不简单。看来自己猜得不错,现在王哲已死,这妖妇立即离开五原城兴风作浪。

    程宗扬想起苏妲己腰间那条从不离体的狐皮,狐皮下多半藏着什么秘密,连自己干她屁眼儿时都未除下。嗯,妖妇圆滚滚又肥又嫩的大白屁股,摇起来可真够骚的……

    程宗扬口水险些淌出来,连忙收起嘴脸,正容道:九尾妖狐、玉石琵琶精……哦,琵琶花精,还有一个是九头雉鸡精吧?她在什么地方?

    秦桧摇了摇头,九面魔姬在下没有消息,不知是被仇家杀死,还是慑于王真人和武穆王的威名,一直没有现身。

    看来三姊妹现在只有妲己一个。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问道:会之,如果对上她,有几分把握?

    公子呢?

    一分吧。主要是她没打算杀我,如果她想杀我,这一分也没有。

    自己没有见过那妖妇出手,不过武二都在她手里吃瘪,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说起来,不知道武二躲到哪个洞里练九阳神功,现在进境又是如何?

    秦桧沉吟半晌,若在下与长伯联手,胜负在五五之数。

    小紫逗着雪雪,头也不抬地说道:傻瓜,先找到祁大傻子再说吧。

    不错!

    一语点醒梦中人,程宗扬一拍几案,咱们这会儿是投鼠忌器。如果硬拚,有会之和长伯,再从云氏请几名好手,未必会输给那妖妇。

    说着他眼一瞪,个死丫头,看谁都是傻子是不是?

    本来就很傻嘛。

    小紫把那只雪白的狮子狗举过头顶,那条小贱狗也够烂,居然张开四条小短腿,摆出一副我要飞的架式。

    好啊!不是够聪明吗?

    程宗扬抛出个难题,限明天把祁远给我找出来!

    还用找吗?

    小紫毫不在意地说:就在横塘旁边的盛银织坊。

    怎么知道?

    今天过朱雀桥,沿横塘南往西,一路上路过林家酒肆、祥云纱行

    、合记布庄、赵家彩锦铺、流香百花行、徽州纸坊、丰记谷市、南塘缎行……

    小紫依次说了几十商号,然后道:最西边那家是盛银织坊。

    程宗扬与秦桧对视一眼。这死丫头只走了一趟,就对两旁几十间商号如数家珍,也太跩了吧?

    程宗扬哼声:没错,是有一间,怎么了?

    小紫扮了个鬼脸。

    程宗扬恼道:死丫头!又给我装神弄鬼?

    秦桧咳了一声。属下似乎有些印象。那处织坊临近秦淮河,昨晚大火将它前面几户人家烧得干干净净……是了!

    他一拍手,那家织坊紧邻火场,却没有烧到丝毫,连绣坊门前的布幌都好端端的。

    程宗扬一点印象都没有。除了这两个变态,谁会在意远离火场的一间织坊?不过他嘴巴一点都不软,耻笑道:因为它没着火,就知道祁老四在里面?这逻辑也太强大了吧?哈哈哈哈!

    小紫在雪雪身上挠了几下,那条小贼狗张开嘴,身体一抖一抖,好像笑声是它发出来的。

    过了半个时辰,有个小女孩进了盛银织坊。她虽然没戴面纱,也没有跟那几个女人一起,不过走路样子和买地的小丫头很像呢。

    程宗扬笑声戛然而止。

    秦桧眼睛一亮:看得清楚?

    有眼睛就能看得到。大笨瓜。

    程宗扬对小紫的嘲讽毫不理会,拍案道:好妖妇!原来她买的织坊就是那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竟然把家门口都烧个干净!有够歹毒!如果不是我明察秋毫,看破端倪,就让那妖妇瞒过去了!

    说着喝斥一声,死丫头,少给我翻白眼。

    秦桧道:既然盛银织坊是被那妖妇买下的,祁兄很可能就在里面。

    好!这件重任交给了。那妖妇起居都讲排场,肯定不会住在织坊。会之,带两个兄弟,天亮前把老四接出来,找个地方躲几天。

    秦桧抱拳应诺,立即出去安排人手。

    程宗扬盯着小紫,这死丫头眼也太毒了。几件不相干的事连在一起,竟然让她蒙个八九不离十。他冷笑道:死丫头,不是很屌吗?想个办法对付那个妖妇。

    想让那个骚狐狸死呢?还是想让她离开建康?

    废话!当然是干掉她!

    这个好办啊。有一种血蚕蛊,只要沾到皮肤上,她就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扬精神大振,这么歹毒的蛊怎么能乱用?我警告,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允许!喂,怎么用?

    小紫笑吟吟道:救出祁远,她肯定还要来找麻烦。只要把蛊下到身上,让她接触到就好了。

    这么简单?

    程宗扬松了口气,笑道:不会有事吧?

    不会啊。到时候只要把的尸体烧掉,就不会有事了。

    程宗扬脸顿时黑了下来。

    小紫失望地说:若不想死就没办法了。

    好端端的跟她同归于尽?我有病啊!

    程宗扬气恼地说:好了,让她滚出建康就行。有没有办法?

    有啊,

    小紫道:她来建康,身边肯定带了不少钱。只要把她的钱都拿过来,她只能离开建康了。

    这个办法好!我正缺钱呢!

    程宗扬说着脸色一板,正容道:不过我是做正当生意的,若乱来坏了我的名头,那可不行。

    小紫眼珠一转,笑道:我有个办法,让她明知道受骗,还得乖乖把钱拿出来。程头儿,要不要听?

    看着小紫玫瑰般娇美的笑脸,程宗扬有种预感,苏妲己要倒楣了。

    听了小紫的主意,他用力一拍几案,行啊!死丫头!

    第三章策谋

    暴雨如注,龙首渠渠水翻腾,滚滚波涛如怒。

    几个身影立在雨中,挺拔身形如同一排标枪。身后长长的石阶两侧,气势森然的城阙巍然耸立。电闪雷鸣中,映出城阙间一块丈许高的匾额,上面用墨黑字迹写着:皇图天策。

    一个魁伟的身影静静立在雨中。他年约五旬,颔下长须墨染般黑亮,没有丝毫杂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

    他腰间悬着一柄暗青色的佩剑,雨水落在他黑色皮甲上,纷然溅起,形成一片朦胧的水雾。

    在他身后立着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眉目清雅,虽然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却显露出一番潇洒出尘的气质。

    一骑快马冒雨而至,离城阙还有百余步,马上骑手飞身跃下,大步奔来,双手捧上一卷帛书。

    中年人伸手拿起帛书,慢慢看了片刻,然后合起来。幼度。

    后面的年轻人走过来。卫公。

    在府中已经十年了

    吧?

    十年零两个月。

    已经这么久了。

    中年人喟叹一声:府中所藏已尽知。可以离开了。

    年轻人无喜无忧,平静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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