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事程宗扬只是想想,也没有当真。

    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王团练若是接了,往后两不招惹,拉他下水的事不用再提了。

    是。

    秦桧顿了顿,然后道:还有件事,孟团长派了人来。

    程宗扬立刻站了起来,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秦桧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鹏翼社的车马行到筠州开了分号,昨日才租下铺面,来了十几个人。

    来的是谁?

    那名车夫走进来,摘下斗笠。程宗扬看了半晌,才从他眉眼的轮廓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叫道:俞子元!怎么是!

    程少校。

    俞子元行过礼,笑道:在下的易容术还过得去吧?

    什么时候化妆成个娘儿们让我认不出来,那才叫本事呢。

    程宗扬笑道:江州那边恨不得一个人切成两个使,孟老大怎么舍得派来了?

    来的就我一个,其余的都是从其他分社调来的兄弟。

    俞子元笑道:如今筠州生意好,换了筠州车马行的招牌来赚几个钱。

    程宗扬一听就明白,鹏翼社被宋国盯上,社里的星月湖旧部大都去了江州。

    孟非卿怕自己的人手不够用,暗中派人来,换了名字在筠州开分社,一是方便自己行事,其次也是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如果在以前,自己会觉得孟老大过于小心,现在自己与云家安排的王团练结仇,倒要佩服孟非卿的谨慎。

    有了这些得力的臂助,自己更多几分底气,即使与王团练翻脸,自己抱着金铢逃命,谏他们也追不上。

    店铺本来只够五、六人居住,自己房里已经有了小紫和梦娘。这会儿又多了卓云君和申婉盈,哪里还有住处?

    申婉盈还好说,卓云君那贱人却是时刻不容她脱离自己的视线,绝对不能把她放在外面。

    眼下不是找房子的时候,程宗扬便让她们两个打地铺,又在房内拉了道帘子。

    不是把她们两个隔开,而是避免被外面看到。

    秦桧买的两名美婢留在牙人处,准备明天赴宴时直接带去。程宗扬打定主意没有去看,免得见了心软。如果因为王团练而坏了自己的大事,江州之战再拖延下去,死伤的都是自己的弟兄。孰重孰轻,自己还是清楚的。

    吃过晚饭,程宗扬坐下来开始看这两天的帐簿。城南的粥棚和知州滕甫的赞许,给自己带来不少方便。

    筠州人都知道程记粮铺的东家仁义,收粮价格比别处高出许多,买粮又是施粥行善的好事,已有几个大户人家来卖粮,这两日收了近三千石。

    院子里堆的粮食不是来不及入库,而是库房已经满了,只能堆在院子里。

    这三千石粮食都是按四百铜铢的价格收的,一共用了近六百金铢。

    最大的一笔开销则是日昌行老板周铭业的一万石粮食。

    原本说好三万五千银铢,十日之内再加一成;周铭业为了挣这一成利润,只怕年都没过,昨天传来消息说是备好了货,只等搬运。至于价格,以金铢结帐的话,只收一千九百枚。

    程宗扬用笔杆掏了掏耳朵。手里一下子有了近两万石粮,用去近三千金铢。

    这两万石粮食折一千多吨,若是搬到粮铺,大家只好睡在粮食上了。要是直接从浮凌江运走又太过招摇,必须想个办法掩人耳目才好。

    因为房间不够,自己只好找一间库房当作办公室。比起自己以前待过的现代化办公室,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库房显得很寒酸,充作座椅的木箱也远远不如皮革座椅舒适。

    但一想到屁股下坐着足足二百公斤的黄金,程宗扬觉得特别安心——单是分量就压倒世上任何一张豪华座椅,实在太奢侈了。

    至于房间另外一角的箱子里则装着一批从江州带来的烟花。一是金铢,一是烟花,能不能在筠州打开局面就看这两样东西的威力了。

    程宗扬心不在焉地拨了拨灯芯,正思索间,院外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阿弥陀佛。

    程宗扬停下笔杆,听着冯源趿了鞋子,踢踢哒哒地跑过去,拉开门就是一句:无量天尊!

    接着道:喂,师太,这儿是我们道家的地盘,若想化缘,一来天晚了,二来也敲错门了。

    程宗扬莞尔而笑。各大宗门都以道家自居,冯源法术不怎么样,他们平山宗也没沾道家什么光,维护道家的利益却是不遗余力。

    那尼姑也不生气,柔声道:贫尼自香竹寺来,欲见家主人。

    听到香竹寺,程宗扬心里不禁暗暗叫糟。自己偷了根竹子,竟然被失主找上门了。

    冯源道:我家公子不信这个。别以为我们程头儿设棚施粥是们的功劳,我们程头儿那是天生的心善,跟们佛家没关

    系。知道平山宗吧?知道今天在粥棚掌勺分饭的就是我们平山宗的大法师吗?知道……

    我与程公子乃是旧识。

    一句话把冯源的滔滔不绝堵了回去。过了会儿,冯源道:程头儿,外面有个尼姑说是找的!

    程宗扬叹口气,搁下笔,先揉了揉脸,弄出笑眯眯的一团和气才出门。

    一名四十多岁的尼姑立在门外,她眉眼柔和,头上戴着尼帽,手拿拂尘,胸前挂着一串佛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

    程宗扬看到自己在观音堂撞上的年轻尼姑没有跟来,心里顿时松口气。没有目击证人,自己打死不认账,她也没辙。

    程宗扬先行了一礼,假惺惺地道:师太可是来化缘的?来人啊,取两串钱来,给师太奉上。

    贫尼并非为化缘而来。

    那是化斋?哎呀,我们这儿不忌荤腥,没什么素食。茶水倒是素的,不知道师太……

    贫尼也非是为化斋而来。

    那尼姑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然后道:贫尼慈音,乃是为香竹寺之事而来。

    原来是慈音师太。还真是巧,大年初一我才去贵寺上过香。

    程宗扬装傻道:贵寺真是灵验,听说金刚像会自己倒下来压住恶人——不过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慈音慈眉善目地说道:金刚显圣,镇恶驱邪,公子得见,乃是福缘。不过贫尼亦不为此事而来。

    那就是香竹的事了,死尼姑这么笃定,先杀杀她的威风再说。程宗扬抱起肩膀,刚才师太说与我是旧识——咱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慈音淡淡道:若不是如此说,如何能让贵属闭嘴呢?

    程宗扬看了慈音尼姑几眼,我记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吧?

    阿弥陀佛,贵属是好辩之人,能省些口舌,想必佛祖不会怪罪的。

    说着她自顾自的朝院中走去,一边道:出家人所需不多,公子刚才说有素茶,便来杯素茶吧;素点府上既然没有,公子就不必麻烦。

    这尼姑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程宗扬只好亲自跑回去捧了茶来,请慈音在院中坐了,一边向易彪使了个眼色,让他到仓房内回避。

    师太既然不是化缘讨斋,又不是因为在下曾至寺里上香,不知这么晚找在下何事?

    慈音看了看茶水。没有饼茶吗?

    杯子里泡的是自己惯喝的茶叶,没想到一个尼姑这么挑剔,还要饼茶。有也不给喝!

    没有。

    哦……

    慈音浅浅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左右打量。这院子也不大呢。

    比起贵寺是小了很多,哈哈……

    程宗扬打着哈哈,慈音倒叹了口气。

    檀越不知,大有大的难处。庙大了,免不了有些宵小之辈趁机出入。我一个出家的尼姑总不好出面去管,有时候贼人进出也是免不了的。

    程宗扬放下杯子。师太,这是当面骂我的吧?

    慈音讶然道:我是说王团练家的少爷,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程宗扬心里骂了声贼尼,索性道:不错!是我拿了们的竹子,不过出家人四大皆空,割肉饲虎也割了,为了一根竹子用得着找上门吗?那根香竹我已经扔了,师太若是不乐意,我出钱给们修座金刚像怎么样?

    慈音笑逐颜开,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一片善心,贫尼多多谢过了。不过呢,贫尼也不是为香竹而来。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半晌才道:门也进了、茶也喝了,重修金刚像也笑着纳了,这会儿又说不是为这事,那为何而来?

    小徒静善失了颗佛珠,还请公子赐还。

    那颗金星紫檀的佛珠——程宗扬心里干了一声。这尼姑还真是抠门,为了一颗佛珠,巴巴地跑上门来。

    师太早说啊!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吗?

    慈音低眉顺目地说道:贫尼也无法,若说得早了,只怕公子不认。

    程宗扬噎了一口。她若开门见山就要佛珠,自己可能真的来个抵死不认。说到底还是自己作贼心虚、沉不住气,先漏了底。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程宗扬只好道:等着。

    程宗扬回房从背包里翻出那颗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顺手在卓云君身上捏了一把,再出来递给那尼姑。

    慈音眉开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过佛珠,纳入袖中,一边站起身,双掌合什。

    贫尼今日就不打扰了。庙里的金刚像还请檀越多多费心。公子若是事忙,贫尼就明日再来,请留步,请留步。

    程宗扬险些吐血,这贼尼是讹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给香竹寺修金刚像,她就天天上门来打扰。死丫头,这一下可砸了好几百石粮食出去。

    程宗

    扬边走边道:师太,过两天我到庙里去,千万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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