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星月湖大营的贼寇啊……

    刘肃的脑中浮出最后一个念头,然后手指一松,佩刀滚到一边。

    这种机炮射程不远,最多只能打二十步,准头更靠不住。岳帅原本准备在里面装上铁丸,但一打就飞得没影了,只好换成满天星。平时没什么用,碰到人多的时候,打出去总能捞到一群倒霉的。

    萧遥逸苦着脸道:就是火药太贵了,一股烟就打掉我好几十个银铢。

    程宗扬道:们岳帅也太缺德了吧?铁疾藜上还带毒?

    那东西打到身上也扎不深,不带毒就没用了。

    打过去把人毒死?这机炮也太糟了吧!

    机炮最大的功效不是杀人,而是吓人。

    萧遥逸低声笑道:瞧,没人敢过来了吧。哈!好像打到大家伙,看那盔,是军指挥使吧?喷喷,他真够衰的。

    机炮刚才那一发的射程才十几步远,如果不是从上往下打,能不能捞到人命都是问题。

    虽然机炮只是吓人的东西,但效果奇佳,宋军拼死抢了主将的遗体就远远退开,惊惧地看着敌寇手中的火摺。

    那几名敌寇把炮口转到哪一边,那边的宋军就如潮水般退却,等于仅用三个人就扼守住百步长的一段山梁。

    刘肃精良的甲胄阻挡大部分的铁蒺藜,但脸上中的几枚却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成为好水川一战里,第!个战死的军级指挥使。

    第七章瓮中捉鳖

    看到敌寇拉出铁丝网,任怀亮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吐掉嘴里的灰尘,一边叫道:好东西!孩儿们!拿我的斧头来!

    桑怿默不作声,坐骑却越奔越快,迅速超过最前方的几名骑兵,一路绝尘。

    在距离铁丝网还有四、五步的时候,他一兜坐骑,战马侧向一边,贴着铁丝网横向奔驰。

    如果是任福前来破阵,肯定是以强对强,强行破开铁丝网,与敌寇厮杀。

    但桑择并不急于进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敌寇,给主将争取布阵的时间。

    敌寇既然用铁丝网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闯?

    但星月湖贼寇显然不愿意让他巡视下去。山梁上,一队手持长枪的敌寇刚刚现身,风一般的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尺的地方,各自挺起长矛,用矛尾点住地面一弹,轻易越过铁丝网。

    桑怿眼睛眯缝起来,这些敌寇用的长枪居然都是白蜡杆。

    六朝的制式长枪对枪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蜡杆却是柔韧异常,最好的材质甚至能弯成环形而不断。

    由于白蜡杆的柔韧性,以往军中攻坚斗强见长的枪法都不再适用,较向内家枪法偏移。宋军擅使内家枪法的好手也不少,麟州杨家的杨家枪便是其中翘楚,但一次撞见数十名内家枪的高手,桑怿纵然早有准备也大感意外。

    对面一名敌寇轻捷地越过铁丝网,双足一落地就像钉子般钉在地上,显露出高明的身法。桑恽一挟马腹,坐㈱㈱然加速;那名敌寇上身一摆,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枪锋流星般刺出,达到身力道合而为一的境界。

    桑怿长剑掠出,鸿毛般沾在敌寇的白蜡枪身上。修长如玉的白蜡杆被长剑一沾,枪身如怒龙般翻滚起来,在尺许的范围内盘旋突刺。

    双方交手,还是桑怿牢牢占了上风,无论那敌寇怎样甩动长枪,剑锋都稳稳贴住白蜡杆,朝他手指削去。

    剑锋触指的刹那,敌寇双臂一振,白蜡枪身猛然胁曲如弓,接着他的双手放开枪身,挽住长枪上端,弓状的枪身瞬间弹直,枪尾直刺桑怿的小腹。

    一柄铁简忽然递出,重重敲在枪尾的部位。桑怿虽然换了铁简,却还是当成铁尺来用,这一击倾注了九成功力;对面的敌寇脸色一红,向后退开。

    桑择的鸿飞剑羽毛般飞起,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朝敌寇喉咙抹去。

    叮的一声,一件硬物格住剑锋。那兵刃顶端弯如新月,往下平直狭长,两侧弯出犹如银翼,却是一柄奇异的翼钩。

    胯下的坐骑哀鸣一声,跪倒在地。桑怿腿不弯、膝不屈便从鞍上弹起。他将铁简悬在左腕上,右手握剑横在身前,两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悦的金铁声。

    幻驹斯明信?

    对面的汉子穿着黑色军服,肩上银星璀璨,只是脸色仍然阴沉。虽然近在咫尺,整个人却像罩在军服内的一团幽灵,飘浮不定。

    用程宗扬后来的话说:别人穿上们这身军服,整个人都有精神多了;四哥这身衣服一穿,活脱脱就是个地狱来的盖世太保嘛。

    斯明信淡淡道:桑捕头追了我这么久,今日好让得偿宿愿。

    桑怿慢慢道:和云骖卢景这些年做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说明吧?桑某自请军职便是要捕二人归案。

    斯

    明信发出一声冷笑:追了我这么多年,连屁都吃不到,还恬着脸大言不惭。若论杀的人,桑择也不比我少吧?

    桑某平生所杀都是证据确凿的犯奸之辈。斯中校十余年来滥杀无辜,虽然事出有因,但的翼钩下冤屈了何只一条性命?

    斯明信哂道:岳帅受的冤枉还少吗?桑捕头,废话少说,看的剑厉害,还是我的翼够厉害。

    随桑怿杀来的一营宋军已经与敌寇战在一处,桑择却仿佛与高手斗剑,从容不迫地摆出起手式。斯明信跨前一步,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的幽魂,被军服带着向前移动。

    虽然身处烈日下,桑惮仍不禁颈后生寒,忍不住去看斯明信是不是有影子。斯明信一声低笑:桑捕头想给们任将军争取时间,主意虽好却是晚了。

    右侧的山梁上,星月湖第六营的军旗高高竖起,接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出现在战旗下。他虽然穿着军服,但那种风流倜傥的气质怎么也掩不住,就像一名潇洒出尘的贵公子来战场度假。

    那个公子哥儿望着远处岳字大纛的摆动方向,露出动人的笑容,然后张嘴就像个兵痞一样大爆粗口:奶奶的!终于轮到老子了!

    萧遥逸踢开旁边大车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长近两尺的铁橛子,然后扯着铁丝网从山梁上一跃而下。

    山梁高近两丈,萧遥逸这一跃却掠出近五丈,仿佛一只云鹤朝着第五军的军旗扑去。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萧遥逸崭新的军服上就溅上鲜血;他的左手扯着铁丝网,右手抢过一杆大枪,蛟龙般地朝宋军阵中直杀进去。几名躲闪不及的军士被布满锐刺的铁丝网带到,立刻遍体鳞伤。

    高瘦的石之隼紧跟在他身后,两只大袖不断扬起打出各种暗器。

    臧修抱着雷霆战刀和杜元胜分列左右,一个刀如雷霆,一个枪如电闪,沿着不断拉长的铁丝网,硬生生将宋军从中断开。

    指挥使刘肃战死,第五军在虞侯刘钧的指挥下匆忙结阵,这时阵脚未稳就被这群虎狼杀入阵中,还未组织好的阵形立刻被冲散。

    好水川宽度不过百余步,萧遥逸脚不停歇,只几个呼吸间就杀了个对穿,然后飞身而起,将铁橛钉在对面的崖壁上。

    在他身后,一道长逾百步的环状铁丝网来回滚动着横在谷中,上面的尖刺还挂着宋军的衣甲和血迹。

    徐永和苏骁同时掠出,隔着十步的距离又拉出一道铁丝网。龙卫左厢第五军混乱中被两道铁丝网拦腰截断,中间留出一片空旷之地。

    紧接着臧修的一连随即占据空处,依靠两道半人高的铁丝网为掩护,将试图合拢的宋军杀退。

    与此同时,远处的崔茂与王韬也分别拉出两道铁丝网,将四个军的龙卫左厢军截成四段。

    好水川的形状可以说是一连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军,前后也无法看到。

    他们挑选的位置都是龙卫左厢军的军旗所在,和萧遥逸一道将第一军、第六军、第五军从中截开。

    每道封锁线之间的宋军数量虽然还有一个军,却分属两名不同的都指挥使,让宋军的指挥更加混乱。只有落在最后方的第四军还保持完整,但都指挥使常鼎却被拦截在第五军的区域内。

    任福这时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大车中,除了第一辆装着一枪三剑箭,其余十四辆大车上装的都是铁丝网。其中两道被孟非卿用来封锁谷口,其余十二道都用来截断自己的四个军。

    三道封锁线这时已经拉出四层布满尖刺的环状铁网,在宋军的队伍中扩出三十多步的无人区。敌寇布下这道死亡线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闯过去却是千难万难。

    宋军的阵形已经被彻底冲乱,任福当机立断:军弃阵!向左翼突围!

    好水川之战最惨烈的一幕开始出现,宋军不顾生死地朝山梁上猛扑。但敌寇居高临下,弓箭、机炮、碎石……各种准备好的军事物资不断倾泄下来。

    尤其是敌寇抛出的石蒺黎—一种宋罾㈱未见过的防具,由四根不规则的枝状物组成,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长近尺许。落到地上后,三面朝下,一面朝上,材质非铁非木却与石头差不多,与铁丝网构成一片难以逾越的障碍。有军士费尽力气将石蒺藜砸开,却发现石头里面包着尖硬的铁枝。

    恐惧在宋军中蔓延,他们追逐敌寇超过四十里已经人困马乏,而敌寇各种诡异的器具更是让他们一身勇力都没有用武之处。很快,几支失去都指挥使的军队就开始混乱。

    任怀亮接过重斧朝面前的铁丝网劈去,环形的铁丝被斧刃劈得变形却没有断开,反而有种劈到空处的失力感,让他难受得想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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