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抱住月霜,以一个半倒立的姿势挂在铁丝网,半晌才叫道:我干!铁丝网上也带毒!岳鸟人,他娘的太缺德了!

    一群人旋风般冲过来,先七手八脚地抢出月霜,看她只是被铁丝网挂伤两处,并无大碍,才把程宗扬拖起来。

    程宗扬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先救她!

    萧遥逸道:听骂人中气那么十足,我就知道我亲哥没事。

    还没事?看我背上还有没有肉!还有毒!扎一下试试!

    以为我没挨过?

    萧遥逸叫道:那年我溜到营外去偷老乡的鸡吃,回来就掉到铁丝网里,我喊救命都没人理,一群人在旁边看我笑话,让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斯明信冷笑道:岳帅好不容易才从大秦引来的种鸡却让吃了,躺半个月都是轻的!

    们少废话了,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觉得这毒快攻到我的心脉了……

    不怕不怕,五哥是用毒的高手。五哥!五哥!咦?五哥哪儿去了?

    卢景妖爪飞舞,与任福斗得正急。任福虽然血流满面,身形却如渊淳岳峙,稳如泰山。忽然两人一触即分,卢景的左腕垂下,似乎受了伤,任福的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亲兵队长刘进抱住他的腰,嘶声道:将军!大有为之身!

    任福颊上中枪,说话含糊不清,意思却是分明:我任福身为大将,兵败,自当以死报国!

    说着他腾身在崖壁上一点,跃上山梁,挥起四刃铁简将两名佣兵的头颅打得粉碎。

    残余的士卒呐喊着抢过来,任福铁简狂舞,硬生生在乱军丛中夺下一片立足之地。等苏饶带人替下雇佣兵,将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经有百余名宋军从这个缺口成功突围。

    任福铁简已折,遍体血污,他长笑一声:岳帅!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与一决雌雄!

    说着他一手扼住喉咙,将自己的喉骨拧碎。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诸军都指挥使刘肃、桑怿、王庆、任福先后战死,残余的宋军虽多也无力还击。星月湖军士抢走任福的大蠢便迅速退出战斗,朝北侧转移。

    厮杀声渐渐止歇,十几道铁丝网间沾满了伤兵、死马的血肉,崖壁钉满箭矢,折断的长枪和遗落的长刀满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武英的第三军正行进在距离主将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旁边正在进行的激战。

    派遣在高处了望的士卒不断传来讯息,任将军的大纛仍在,除了鸟雀飞过天空的声音,只有行军的马蹄和脚步声。

    武英低头想了一会儿。与王都指挥使联络。

    不多时,传信的士卒奔回,禀将军!王都指挥使命属下回报,王都指挥使刚才占卜一卦,为大凶之兆,请三路合军。

    武英抬起头,朱兄?

    朱观立刻道:合兵!说实话,这么静,我也有些心惊肉跳。任将军的大岁既然就在左近,不如我们移兵一处。

    紧接着几名士卒接连奔来:禀将军!发现大批敌寇!

    敌寇已占据侧面高地。

    敌寇多有伤员,似乎刚经过恶战!

    敌寇开始列阵,距我军只有二百余步。

    就在这时,前方坳处转过一骑,铁黑色的战马上,一名高大的壮汉半眯着眼睛,仿佛刚睡了一觉般懒洋洋的。

    他打了个呵欠,摘下军帽抓了抓头发。龙卫军真是不经打啊,不知道葛怀敏跟他老子比起来谁厉害?

    第二军都指挥使朱观大声道:侯玄!是!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来了。朱兄,这一仗败得不冤。

    武英道:未经一战,何谈胜负?侯将军,武某入宋未久,久闻星月湖八骏威名,却无缘一会。

    侯玄用军帽拂了拂肩上的银星:中校,不是将军。不瞒说,刚从军那会儿,我做梦都想当将军,结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贾师宪阴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不了职,唔,已经十六年了。我一个放牛娃出身,当个官容易吗?挡我官路,仇深似海啊。

    朱观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还没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军。

    武英点了点头。我率人冲杀,在后面结阵。

    朱观沉默一会儿,低声道:我建议军撤退。

    武英惊道:不战而退?

    朱观苦笑道:我和他们一起打过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现其中一个,这一仗就败了五成。两人齐出肯定是有了十分胜算。我老朱不怕死,却不能让手下的儿郎白送性命。

    朱将军此言差矣。

    旁边一名文官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若退,我军必定大溃。敌寇既然恶战在先,请立即布阵,并召赵津、王珪军策应!

    武英道:耿通

    判说的是!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远处侯玄微微一笑,把军帽扣在头上,然后一挟马腹,坐骑直奔过来。他鞍前横放的玄武槊长一丈八尺,三尺槊锋不知饮过多少鲜血,散发着逼人的寒光。

    武英皱起眉:他要做什么?

    朱观道:单骑破阵。

    武英环顾左右,此处众将云集,他也敢来?李禹亨!

    身后一名将领挽起雕弓,策马上前。他一手连珠箭精妙至极,用尾指和无名指夹住箭羽,然后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连,宛如一条长线朝来骑射去。,侯玄赞了声:好箭法!

    他在坐骑上仰身避开箭矢,接着抬手一捞,拽住最后一枝箭的尾羽,屈指弹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着他慢慢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胸口一截短短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气,悠然道:要杀人,一枝箭就够了。

    朱观叹了一声。武将军,请诸将散开吧。这厮的玄武槊酷烈至极,只有靠坚阵才能挡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堕了士气!

    武英身为客卿,处处都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军制式武器,柄长一丈,斧轮长二尺,专门用来破敌摧阵,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还是短了许多。

    侯玄越逼越近,转眼闯入最前方的一营宋军之中。营指挥使刚拔刀呼战就被槊锋穿透胸膛。侯玄黑色的长槊墨浪般翻滚着,顷刻间连杀七人,在阵中淌出一条血路。

    果然是猛将,较之王珪也不遑多让。武英凝神戒备,接着策骑向前,与侯玄错马而过。忽然一股巨力涌来,腰侧仿佛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武英脱鞍跌出,腰侧已经被槊锋刺透。

    武英捣住腰间的伤口,盯着那匹铁黑色的战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这时诸将齐聚,还没有来得及返还。随着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扑,都虞侯李简、訾赞,罾帛挥使罾帛、陈泰、沈合……纷纷跌下马来,连朱观身边两名亲兵也被刺死。朱观长叹一声,拨马便走。

    当日星月湖大营还在宋军序列的时候,朱观是个低阶武官,与孟非卿和侯玄相熟已久。

    八骏之中,天驷侯玄的勇武之名还在铁骊孟非卿之上,实在是因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时候太少。他现在既然也来了,朱观对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朱观唤来自己的第二军,下令向东南退却。这时第七军的都指挥使赵津已经移兵过来,看到宋军一片混乱不由得大惊,立即率军投入战斗。他的第七军是骑兵,没有步卒辅助,根本无阵可结。但当他移师过来,正撞见一匹铁黑色的战马从重围中杀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着都指挥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将他刺落马下,接着也不看他的生死便绝尘而去。

    武英重伤难起,喘着气道:那煞星呢?

    通判耿传道:向北去了,多半是去寻王珪王都指挥使。

    武英呼了口气。侯玄虽勇,未必能胜得过王珪。我军损失如何?

    李简、訾賨两位都虞侯战死,五位营指挥使四人战死,一人重伤。

    武英沉默片刻。侮不听朱将军之言。如今诸将皆死,君可随朱将军一并回师。

    耿传怫然道:安出此言?武将军尽管休息,这里有耿某在!

    说着耿传拔出武英的佩剑,挺身道:诸军听令!步卒部占据高处,让开道路,命第七军骑兵上前。传令召集第三军所有都头、第七军五位营指挥使。胜负在此一举,诸君努力!

    星月湖军士没想到会在一支指挥官几乎灭的宋军面前碰上硬骨头。侯玄一番袭杀,只挑将领出手,武英的第三军中军职最高的只剩下都头,赵津的第七军也只剩下营指挥使。

    眼看宋军将要崩溃却逐步稳住了,竟然是一名文官仗剑在前,指挥步骑与星月湖的精锐展开对攻。

    程宗扬被送到后方疗伤解毒,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刚掀起营帐,他就看到月霜。

    月霜外伤并不重,只是中了她老爹留的毒,一时无法起身。

    程宗扬一见到月霜,满肚子的怒气就发作。

    好个月丫头,每次打仗都要我来救!从大草原到瓠山,到三川口,再到好水川……我救过多少次了?的武功那么差,少出一次头会死吗?次次都让我给擦屁股!是不是有瘾啊!

    同样是中毒,月霜的状况比他差了很多,至少没有力气骂回来。她的脸色苍白,咬着牙微微发抖,半晌才勉强道:这个畜牲!

    喂,大家好歹也同床共枕过,骂我畜牲,那算什么?兽交啊!好吧好吧,我是强奸过一次,但也强奸过我,对不对?若觉得吃亏,再强奸我一次好了。

    月霜脸色时红时白,拼命拿起手边的真武剑,朝程宗扬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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