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白夷族。如果各位也去盘江南,咱们不妨一道走。情形就是这样,程小哥呢?”

    祁远看了看程宗扬,说道:“南荒的规矩我祁老四知道。云执事把话说到这里,按理祁老四该给云老哥磕头的。”

    程宗扬道:“还有这规矩吗?”

    祁远道:“走南荒的规矩,都是不带生人的。商队在路上碰见,顶多说几句客气话就该分手,谁也不能跟着对方。”

    程宗扬没想到会是这样,追问道:“为什么呢?”

    “南荒的商道都是拿命填出来的,一条商道就是个众宝盆。让外人知道了线路,生意就不好做了。这里是南荒边缘,还好一些,云老哥说的白夷族在盘江以南。谁都知道白夷出产几样稀奇的东西,运到内陆就能赚大钱。但白夷族的路怎么走,知底的只有云氏商会一家。云老哥肯带咱们走这条路,等于是送给咱们白湖商馆一个聚宝盆。磕几个头都是少的。”

    程宗扬笑道:“这也算是知识产权了吧,路线保密,垄断经营。”

    他随口说出的词,几个人似懂非懂,谢艺眼角却跳了一下,身躯不由自主地挺直,流露出一丝杀伐的气度。

    云苍峰道:“祁兄弟客气了。说实话,老夫也不是慷慨,一个是贵商馆有两位好手,一道走老夫也心安些。另一个说出来程小哥、祁兄弟莫气。白湖商馆终究是五原城的商家,就是知道了路线,一年也走不了几遭。”

    云苍峰说的委婉,程宗扬已经听出来了。他们这种小商馆跟云氏商会根本没法比,也不怕他们竞争,抢夺云氏的生意。云苍峰不故作慷慨,直接挑明其中的利害,倒是商人本色,让大家心里都踏实些。毕竟大伙都是行商多年,谁也不相信天上员会掉馅饼下来。

    “还有一桩,”

    云苍峰缓缓道:“这次我们走的是条新路,就算贵商馆知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祁远和程宗扬对视一眼。南荒这地方有条能走的路已经谢天谢地了,怎么云氏商会要想着开新路?

    “照以往的路线,到白夷族要走上二十多天,这条新路据说能省下一半的时间。那边催得急,我这把老骨头只好来拼命了。”

    祁远试探着道:“云老哥……”

    程宗扬打断他,“说白了吧。老哥这次带的人都不是们云氏商会的吧?如果是商会出来的,不会都是一帮没走过南荒的新手──云老哥,易彪他们是不是军方的人?”

    云苍峰苦笑着点了点头,“程小哥好眼力。只是此事不便多说,还请小哥见谅。不过老夫可以保证,与各位绝对无害。”

    程宗扬通情达理地说道:“为客户保密是商家的天职嘛。不该问的,我们不问。但我不大明白,那条新路们也没走过,又带了一帮新手,难道我们要一路摸过去?”

    “这倒不必。不瞒几位,来南荒之前,我们云氏商会已经请了向导。讲好过了猩猩崖,在山口的熊耳铺会合。”

    程宗扬没有在意,祁远却佩服到十分。云氏商会真是手眼通天,连南荒这地方都能找来向导,难怪生意能做得那么大。

    云苍峰拂了拂衣袖,“老夫已经絮叨了半天,还不知道程小哥一行到南荒是做什么的?”

    祁远立刻变成了锯嘴的葫芦。程宗扬只好干咳一声,“也是找一件东西。”

    “哦?是去什么地方?”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程宗扬硬着头皮道:“盘江以南。”

    云苍峰点头道:“盘江以南奇珍异宝颇多,小哥要找的东西不妨说说,说不定老夫知道。”

    程宗扬嗫嚅道:“霓龙丝。”

    “霓龙丝?”

    云苍峰眉毛皱了起来,良久摇了摇头,“这个老夫还不清楚。小哥准备去哪里找?”

    程宗扬苦涩地想着:如果我知道,那该多好。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是传说中霓龙出水时,留下的天丝吗?”

    程宗扬扭头看着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激动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谢兄知道?”

    谢艺笑着摇了摇手,“我只是听说有一种丝与霓龙的天丝很像,究竟是不是霓龙丝我也说不准。那丝七彩纷呈,比最细的蚕丝还细上数倍。思,似乎是在临近海边的碧鲮族那里。”

    程宗扬一拍大腿,“没错!就是碧鲮族!”

    他声音大得把众人吓了一跳。程宗扬连忙告罪:“失态了,失态了。”

    程宗扬正容道:“谢兄既然知道,我就不瞒各位了。我们这次来南荒,就是要去碧鲮族找霓龙丝。与云老哥正好……正好……”

    程宗扬后悔自己一时激动,多说了半句,鬼知道那白夷族和碧鲮族是不是同路,如果正好相反,好不容易补上的漏洞就又露出马脚,让人狠踩了。

    谢艺插口道:“碧鲮族半海半陆,过了白夷族,再

    走几日就是。倒是跟云执事同路。”

    程宗扬恨不得搂住这个妙人儿狠亲几口,这围解得太及时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笑吟吟道:“不错,与云老哥正好同路。”

    云苍峰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道去白夷族。如果这边顺利,老夫就跟程小哥一同往碧鲮族走一趟,见识见识那霓龙天丝。”

    他笑呵呵道:“放心,老哥不会跟抢生意。”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双方击掌定约,各自满意。

    武二郎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们都说好了。这位谢艺兄弟呢?”

    谢艺仍带着那种好看的淡淡笑容,温和道:“在下只是想看看南荒的风土人情,回去写一本《南荒风物记》”

    程宗扬大出意料,这谢艺竟然是个作家?还是自费旅行写书?

    “写书的?”

    武二郎哼了一声,“阁下手上的刀茧哪里来的?”

    谢艺从容道:“握笔太久磨出茧子,让武兄见笑了。”

    一句话把武二郎堵在那里,气哼哼说不出话来。程宗扬也有心探探谢艺的底细,笑道:“谢兄握笔,该不会用虎口吧?”

    谢艺手上的刀茧集中在虎口周围,握笔的食指和中指反而平常。武二郎不是看不出来,多半是不知道握笔跟握刀的差别。果然,武二郎明白过来,顿时恼羞成怒:“欺负二爷没写过字!敢睁着眼骗二爷!”

    谢艺拱手笑道:“开个玩笑,武二爷莫怒。”

    他笑容并不出奇,却令人如沐春风,武二郎的怒火不自禁地消了,悻悻道:“们这些写字的,没一个好鸟!”

    谢艺拉平膝上的衣摆,淡笑道:“在下出身临安,生平从无大志,只喜游玩山水,寻幽觅胜。学些刀法只为防身之用。此番遇到诸位,幸何如之。”

    程宗扬道:“谢兄就别拽文了,我们都是粗人。”

    谢艺笑道:“是我的不是。月前我在清江游览十二峰,在江边看到有人贩卖一对白尾翠鸟,说是出自南荒,又谈到南荒种种奇事。谢某一时动念,便孤身上路。如果不是诸位兄弟好心援手,谢某已经是路边的枯骨。”

    谢艺眉峰一扬,慨然道:“既然诸位都要往碧鲮族,如果诸位不嫌弃的话,谢某也有意一睹南荒海滨的风光,为拙作添上一抹异域风采。”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云苍峰道:“那好,咱们就一道走。大家都是六朝人,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祁远把酒葫芦递给程宗扬,小声道:“程头儿,碧鲮族我去过一次,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霓龙丝。那谢艺从来没来过南荒,他是怎么知道的?”

    程宗扬暗叹,祁远真是个明白人,根本就不提自己的事,只是提醒自己,谢艺说的未必靠谱。但程宗扬对南荒的见识,还不如那个一次没来过的谢艺。只好含糊道:“放心,咱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找到霓龙丝。”

    他把事情推到老天爷身上,祁远也只能缩了缩脖子,听天由命了。

    走了一阵,祁远忽然一拍额头,火烧屁股地跳下马,剥树皮、扎草结、作标记,忙得不亦乐乎。

    “要走猩猩崖,马车上不去,后面的不能来了。留个标记,让他们回白龙江口等咱们。”

    程宗扬想起来后面留的马车和奴隶,昨晚的火光他们多半也看到了,不知道在后面怎么急呢。

    天色依然阴霾,厚厚的云遮蔽了阳光,虽然是白昼,却如同黄昏。一行人睡到中午才起身,程宗扬又跟凝羽亲热一场,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是下午三、四点──嗯,也就是他们说的未末申初时候。

    路上又过了一条河,到了傍晚,一直令人担心的阴云忽然散开,露出满天云霞。

    程宗扬戳了戳祁远,“老祁,晚霞出来了。明天是晴是雨?”

    祁远道,.“南荒这鬼天气,作不得数。出着太阳都能下雨。”

    武二郎却笃定地说道:“这是胭脂红。黄昏起胭脂,不风就是雨。半夜肯定下雨。”

    商队没有武二爷能骑的马,再壮的马匹让二爷一骑,就跟猛张飞骑着条大狗似的。没有马车,武二爷只好走路,他站在地上跟骑马的程宗扬差不多高,步子一迈开丝毫不比马匹的速度慢。

    石刚插口道:“胭脂红那是海边,这里离海还远呢──二爷说的没错!半夜肯定下雨!”

    武二郎哼了一声,收回猛虎噬人的目光。忽然他朝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凑到程宗扬耳边,小声道:“喂,怎么把她勾上手的?”

    “男欢女爱嘛。怎么,武二爷看着不爽?”

    武二郎悻悻道:“那丫头冷冰冰的,二爷还以为她是个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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