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死在梦中和岁月中的那些人儿。

    他们已经死了,却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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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雪来的尤其晚。

    晚到几乎让人忘记了它只会迟到,从不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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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梅春碾作白雪,青丝暮染成华发。

    归来往复何怅惘,烟花似暖月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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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阴心方阴,酒苦心方苦。

    心晴天方晴,心暖酒方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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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熬过了冬季的第一次发病,又收到了皇上叫人送来的十万火急的怪案报告。

    江南?皇族?鬼城?死状惨烈?民间传说?妖魔鬼怪?!

    鬼城的话,何足畏惧。想想当年和萧月冷一起在地下鬼墓里所见到的才是真正的鬼城,比人间炼狱还可怕,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那更加可怕。

    皇上还是很担心我的身体的。但是那儿的县官已经因为这个案子死了,听说民众还闹得十分激烈。除了我,似乎也没人能接手这诡异的案子。

    更重要的是,皇上和我都能隐隐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和太后有关。那我就不能不管了。

    作为皇上最信任的人,我一年四季基本上都不是很忙,只有在皇上对一件事情极其不放心时才派我出马,虽然我一直尽力低调,但是太后一直在对外宣扬我的“丰功伟绩”和“神通广大”,要把我老底子扒个干净的感觉,弄得我有一段时间是满城皆知。皇上见太后和我关系如此要好(都是假的)也怀疑过我的忠心。(使我心碎)

    我一边读着纸上那扑朔迷离的案情与线索,一边唏嘘着时隔多年终于能回一趟故乡了。

    江南一直是水灾多发地区,近年来更是河水泛滥,淹了很多房屋。面对天灾我自然也是渺小而无能为力的。这些年也没有好好关注江南故乡,或许这年冬天我刚好能借着这案子回乡看看。

    当然,一切还是以办案为主。

    我这一走,估计要大半个冬天才能回来。方晴可不要给我到处去惹事生非啊。萧月冷估计也没时间管他吧。那个皮孩子,虽说是巫族名义上留京的皇族人质,其实就是个缺爱缠上我就不愿放手的傻孩子。要他说,让他回故乡还不如让他跳江算了。

    方晴比起前几年,长高了蛮多,十五岁就已经与我齐胸了。……我不会承认是我太矮,除了那群高得变态的紫兰卫。但是方晴永远都是那么活泼童真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前几天又缠着我去逛集市,想想就脑壳疼。

    真是,从他身上偶尔还能看见十五岁时自己那轻狂无畏的样子。不知道或许等他已经老到我这个年龄以后,会不会看开点,回巫族去。

    说来,萧月冷那个老冬瓜托我此次回乡之行,一定要给他带一枝白梅回来。我真是奇了怪了,他这样一心学武的傻大个居然想要一枝梅花????天呐,我差点以为是我病犯了出现的幻觉。

    我本该拒绝他并挖苦他几句,那么远的路,梅花如何保存?回来都成干花了。

    但是他的眼镜中流露出的,那样的真切期盼甚至近乎于哀求的目光刺得我浑身疼痛不已,难以拒绝。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目光。我依然,没能明白他眼睛里深藏的话语。

    待到我明白之时,一切早已结束了。我才知道,原来笨蛋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如此迟钝愚昧的我。

    ……那已经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先不提。

    “老骆驼,你要去哪?开门!”我本悠闲自在地思考着这迷案,忽闻方晴用力拍门之杂音,见我迟迟不理会,他毫不客气地直接踹开了我那可怜的门。不到几秒,他不爽的包子脸出现在我面前。“老骆驼!你到底要去哪?为什么不和我说?”我立刻放下手上的书卷,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要回乡办案。至于你……你给我留在这儿,哪也不许去。”我冷冷的话语毫无商量余地。

    “不可以!!”他立刻勃然大怒,一句大吼几乎要掀开我可怜的清净房间的屋顶。让我头疼。

    “为什么不可以?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也有些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姓洛的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当神仙?还是不死之身啊?江南湿气那么重,你的病冬季频发,去了就是找死!”哦,我知道他是来干什么得了。我耳膜又开始不满,为了压下烦躁只好冷冷地抿了一口茶,却发现茶早已冷得发涩,便咬牙吞下。

    他就是来关心一下我的身子表达一下他的不满顺口拆了我家屋顶的。

    对于他……撵也撵不走,怼又懒得怼,我便任他张牙舞爪地威胁我不许去江南,事实上我的思绪已经飘到老远了。

    “诶,之前你从你师父那偷来的那什么名字的美酒,还有没有?”我的思绪早已千回百转,自动屏蔽了他的叽叽喳喳,此时忽然兴奋地一拍桌子,把他都吓得不清,一副:你老毛病又犯了??真让人害怕!的表情。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几声:“咳……那个,冬天喝酒暖身…咳咳…”

    他才反应过来,挑着眉看我两眼:“我知道你对这酒情有独钟,但我倒没觉得有多好喝,师父也早就换新酒方了……也许我可以把旧酒方抄给你,你自己酿?”

    “算了,我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我叹了口气。

    “是啊,懒到骨头都烂了的毛病是吧?”我俩都笑了。

    “要是我老到骨头都烂了,你会背我去喝酒吗?哈哈,还得给我养老送终呢!你不会把年老无依瑟瑟发抖的我给轻易抛弃了吧?”

    我笑着问他。

    “哈哈,你还指望着我给你养老啊?我看你活不了那么久。老骆驼!老酒鬼!老腹黑!老病鬼!老活尸!”他一边扮着鬼脸一边说,把外人最喜欢议论我的外号叫了个遍。我懒得和他计较。

    “滚开吧,别错过饭点。”我把手边已经阅读完毕的纸卷烧了个干净,抬眼时,已不见少年踪影。

    或许外人听见他对我的怒骂,可能以为我们是不共戴天之仇人,事实上我——老骆驼,老冬瓜(萧月冷),嫩青瓜(方晴)三个人都是对方危难关头最靠得住的生死之交。

    嗯……我们这个组合,用很久以前方晴的一句话来讲,就是“老骆驼驮着两个瓜,什么瓜?一个老冬瓜,一个嫩青瓜!”

    然后在那时漫天柳絮的美好春光里,我和老冬瓜一起暴揍了他一顿。

    他一边被打得嗷嗷直叫,一边大喊着:“洛枝遥遥遥遥遥遥凭什么你就不被萧月冷打啊?老冬瓜是你给他取的啊!为啥是我挨打!!就因为你是病号???”

    “你一点也不需要羡慕我,因为你很快也可以变成病号了!”我恶狠狠地说,语间笑意难掩。

    老冬瓜倒是没有一点儿要揍我的意思,只是手起手落之间嫩青瓜变成了拍黄瓜。我笑得肚子都要疼了。

    “萧月冷冷冷冷冷冷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你的眼里里就只有洛枝遥没有我吗!枉我在鬼塔里救了你你你你你那么多次!”拍黄瓜呜呜呜地哭着,还捂住心口,一副被欺负了的娇弱良家妇女状,我终于笑喷了。

    “嫩黄瓜吃起来味道一定很不错。”萧月冷故作凶巴巴的样子特别可爱,“所以,为了老骆驼的健康,今天的晚餐就是拍黄瓜了!”

    “哈哈哈哈不是黄瓜!而且老骆驼和老冬瓜没有嫩青瓜跑得快!”“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剥皮抽筋熬成汤!”“哈哈哈你们两个活宝。”

    耳畔响起的笑语欢声时隔两年恍若昨日。我抬头看见雪花如柳絮纷纷扬扬,便不自主地露出了微笑着,在寒风的一路送行下出了皇城。

    然而昨日就是昨日,永远也回不来了。

    那看似风平浪静的皇都究竟有多少暗流汹涌,我也看不清。

    我只想乘此机会避一避即将到来的风雨。却知,萧月冷永远也躲不过去。

    他只会在漩涡里越陷越深。而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兄弟,我永远无能为力。

    “永远忠于太后,听从太后号召,为太后献身”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注定和我,和方晴,和皇上的路完全相反。

    我很担心他。我原来也会担心他。呵,那个薄情寡义的大傻瓜。傻瓜。傻冬瓜。

    “冬瓜的名字很冷,但吃起来却是不冷的。就和萧月冷一样。”

    月光是冷的,也是很美的。

    只是无论我是否在意他、多么在意他,我都无法肯定他是否也会在意我。

    太久没见了,我总这么觉得。太远了。明明都在同一皇城,不久前也见过,可我就是难受。也许是因为过去的我们都已经不在了,才会怀念吧。

    每每念及此处,我的心口又会紧得发疼,仿佛在预示什么很重要的阴谋正在缓缓拉开它已经掩不住风云的帷幕。

    我看着城外一样忙忙碌碌拥挤嘈杂的人们,原来是邻国的使臣开始进城了。

    太后还有一个月就要庆祝寿辰了,我已经能想象出那时的热闹非凡、举城欢庆了。我却难以赶回,也罢,让方晴自己自由地玩吧。

    ……或许我也会错过蛮多有用信息,但也许正是皇上特意支开了我,让我避避风头顺便好好养病……太后最近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想着挑拨离间么?......如果皇上也不相信我,那就让我和我的一片忠心一起去死吧。

    太后,呵,她唯一一点让我无比佩服的就是,她足够耐心,从不着急。

    比如从很多年前她开始收养孤儿训练他们成为开始布网,她耐心等待这么多年,终于快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风雪依旧,荒郊野外,马车跑得越发缓慢谨慎了。江南的雪大概会小很多吧。我只能盼着自己那该死的病不要在我回京之前再犯。

    白梅。白梅。

    我欲睡不睡的迷糊间忽然念起,翻了个身,烦躁地用诗卷压住脸。

    冷静。冷静!该死的老毛病!

    最近我真是一大遇到事情就烦躁得不行,虽然知道是因为病的缘故,可我就是想怨自己不如当年冷静克制。

    洛枝遥。洛之白。希望你可以挨过这个注定漫长的冬天。

    这天下,怕是要乱了。我呢?我会蹚这浑水么?

    这世上真是太多身不由己。或许,我会。

    那时的我,又怎知道,这会是一条多么悲哀的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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